第21章 奇闻怪事
原来就被异象惊到的众人立马弄明⽩

动是怎么来了,居然是一名善⽔的⽔手不小心掉到了海里。
“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。”
一同⼲活的伙伴被这些目光盯的汗⽑直竖, 忍不住埋怨道。
⽔手在⽔中抹了把脸, 催促道:“快把我拉上去!”
伙伴翻了个⽩眼, 他拿着长长的木杆伸到⽔里,让⽔手拉住。但不知怎么的, 那木杆上竟然有一枚露出头的钉子。⽔手⽔

好,但也握的死紧,一不小心就被划破了⽪, 渗出了⾎丝。
这不大的揷曲庒

没有引起在场人更多注意, 刚才的一惊一乍就让他们自己都觉得丢脸极了。直到帮忙的伙伴吓的扔掉了木杆, 发出惊恐的尖叫。
“鲨鱼啊!”
这下,所有人精神一凛。
海中杀手, 说的就是这些能在几公里外还能闻到⾎味追过来的大家伙。
其余人全部围了起来, 海中⽔花翻腾, 隐隐有鲨鱼的鱼鳍冒头。那个落⽔的⽔手除了一开始发出求救的呻昑, 现在只剩下惨⽩的手臂露在外面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⾎浮海上面, 肢体都被鲨鱼吃个精光。
气氛一阵死寂, 谁也没想到才出海第一天, 就有人死在这片大海里。
“壮似美丽, 实则暗蔵杀机。”
不知是谁呢喃出声, 在场众人只感到一股

冷

⾝,有了不好的预感。
花満楼悲伤的叹了口气,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, 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。
顾生⽟谅解他,逐先让他回船舱里的房间,见他想要拒绝还刻意在他耳边提醒,最近少出门。
知道情况有异,花満楼没再拒绝。
之后顾生⽟来到先一步冲过去的楚留香他们旁边,看着海面上逐渐散去的⾎⾊浪花,低低道:“这海里怎么会有鲨鱼过来?”
楚留香眼神微动,好似明⽩了什么。
在他们说着悄悄话的时候,另一边儿已经闹开。
掉在⽔里的木杆被打捞上来,上面的那颗钉子显眼到了让拿起木杆救人的⽔手,焦急到连连辩解的程度。
“不是我啊!我什么都没做!这木杆我们一直在用,谁都不知道上面有钉子啊!”
⽔手的声音很大,却没有人用信任的眼神看他,一⽔的怀疑,令他几乎崩溃。
掌舵中的向飞天不得不

⾝而出直言道:“这木杆是我们平时就在使用的,原本也只是个普通的木杆,不知道从哪个物什上拆下来的东西。那钉子也是一早就有的,可能是时间久了,自然松脫,我们之前也是真的都没有察觉到。”
一旦有人为自己说话,到底是大海中讨生活的,从不缺少勇气,⽔手也努力大声说道:“我怎么知道这里会有鲨鱼!还是他说让我拉他上来我才用的木杆!”
“是了,这海中怎么会有鲨鱼呢?”
楚留香就在这时分开众人走了出来,他的⾝材很瘦,却很精神,他穿着普通,却是很纯粹的蓝。
在场人知道他是谁的,暗自警惕,不知道他是谁的,也好奇此时站出来的这个人。
他负手笑道:“在下楚留香。”
盗帅楚留香的名字,就是他最好的招牌。
英万里露出奇异的笑容“大海里有鲨鱼难道不是正常的吗?”
鲨鱼就在大海里,大海里就会有鲨鱼,楚留香这话说的莫名其妙!
楚留香摇头摇,仔细观察在场人的表情。
“海中是有鲨鱼,在下也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,常年流连海上,有些知道的,不知道的,差不多也都知道了,正巧我知道的一项就是——鲨鱼在海中也不是十分常见的。”
顾生⽟悄无声息的来到众人之间,淡淡出声道:“鲨鱼可在数公里外闻到⾎味,⽔手也确实被钉子划破了⽪。”
楚留香嘴角挂着微笑:“就是这里,为何如此凑巧,鲨鱼能在⽔手刚受伤之后就出现?说是早就在这条海线上徘徊也有可能,但是这里出现过鲨鱼吗?”他看向向飞天。
向飞天摇头摇“从未看过。”
楚留香这下更加肯定的道:“那么一直没有出现过的鲨鱼,巧合的在这附近徘徊,⽔手又巧合的受了伤,钉子巧合的松脫,这重重巧合,难道不觉得更像是蓄意为之?”
听到这里,丁峰忍不住出声道:“说到底还是⽔手自己掉下去,才引发了一系列的巧合吧?谁会无缘无故设计一名无权无势的⽔手呢?”
楚留香望向他,深邃的眼里看似含着笑,实则审视莫名。
“那就要问这⽔手究竟是不是自己掉下去的了。”
“这话太奇怪了!”胡铁花一脸痛苦,显然跟不上楚留香的思路“他不是自己掉的还能是别人推的不成?”
“不一定需要亲手推,只需要在地板上洒上一些桐油,再引导他踩上去就行。”
顾生⽟半蹲在⽔手落⽔的位置上,手指按着地板,确实感觉到了不同于⽔渍的油腻感。
向飞天皱眉道:“这船前些⽇子刚刷过。”
“刷”是船上人的行话,指的是上过防⽔的桐油,桐漆。
“这下子事情看起来便明了了,”楚留香⾝姿精瘦修长,说话的神情不是一般二般的有说服力“有人故意要害这名⽔手。”
“你说的还不对,只是一名⽔手,谁要害他?”
勾子长脸⾊难看的不得了。
“不是要害他,而是要害我们。”
此话一出,紧张的气氛变的更紧张,神情诡异的人变的更诡异。
众人循声望去,却见是英万里自船舱里走出来。刚刚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死人上面,谁也没发现他竟然离开了。
楚留香看向他,英万里点点头“我在这艘船的货仓里发现了六口棺材。”
所有人心中一寒,这是什么意思?这到底是什么意思?
他们四处张望,満眼疑惑以及深深的恐惧。
英万里看向掌舵的向飞天“你知不知道这棺材是什么时候被放到里面的?”
向飞天也被吓的够呛,磕磕巴巴的道:“怎么、怎么会!出海最忌讳的就是这些不吉利的东西,谁、到底是谁要害我们啊!”
他的声音猛而尖锐,顾生⽟撩起耳边垂落的长发,意味深长道:“十二人,六口棺材,到底是要死几个人呢?”
现场仿佛被施了静音的术法,他们眼睛瞪大,能够看见清晰的⾎丝,他们脸⾊苍⽩,好似觉得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。
楚留香叹了口气“这下子可以确定了,⽔手的死,绝对不是意外,而是有意为之!”说到这里,他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位,他们在江湖中都是有着不小名气的家伙“接下来的几天,看来不会风平浪静了。”他断言道。
就好像是为了证明楚留香有多么金口⽟言,向飞天在当天晚上失踪,地面留下一滩新鲜的⾎。隔⽇,剩下的五个⽔手也死了,死在了朱砂掌上。
船上人心惶惶,不得已,英万里,勾子长提出喝酒缓和气氛,但是丁峰喝完酒却死了。
顾生⽟扬眉看着“死”了的人,觉得幸好之前就让花満楼用⾝体不适当借口没有来,不然看到这么一个死人,他铁定又会难过。
“顾兄。”
顾生⽟睨了楚留香一眼,怎么就突然成“兄”了?之前不还是公子吗?
楚留香平⽇时候嬉⽪笑脸,令人怀疑怎么就有人有这么厚的脸⽪,但是在有人出事的时候,他扳起了脸,也比谁都更有威严。
此时,他神情严肃有着隐隐的冷酷,手上比了个六。
“顾兄,有何⾼见?”
昨⽇也就顾生⽟在鲨鱼的问题上和自己想到了一起,所以今天再出事的时候,他也第一时间找上顾生⽟商量。
顾生⽟倒是没有蔵着掖着,淡淡道:“看来要再死个人。”
个。
楚留香又一次目光微动,然而不出所料,勾子长仿佛被鬼附⾝了一样横冲直撞,最终破门而出,直直落⼊茫茫无际的海中。众人紧随其后赶出去,看到的就是一片和每一⽇所看相同的平静海面。
“他


的,老胡我受不了了!”
胡铁花暴怒的揪住英万里的⾐领“说!是不是你在酒杯上下毒!”
英万里睁大眼睛,用力拍拍胡铁花抓握他⾐服的手,让他先放自己下来。
楚留香一回头就看到这一幕,忙道:“老胡,快停手!”
“哼!”
胡铁花愤愤的松开了自己的手,然后被楚留香拉到一旁。
英万里低咳两声,整理下⾐襟,晾出自己的⾝份。
“诸位抱歉,我隐瞒了自己的⾝份,在下是天下第一名捕‘神鹰’英万里!”
楚留香神⾊一动,立刻便道:“可是⽩⾐神耳的那位?”
英万里点头。
胡铁花也知道自己弄错了,名捕怎么也不可能杀人,那么杀死丁峰的一定另有其人!
他主动上前,冲英万里道歉,期间讪笑不断,总说自己脑子不好。英万里不在意,他关注的是刚刚发疯的勾子长。
“快看,勾子长留下个箱子!”
就在这时,海阔天出声喊道。
所有人聚集到箱子所在的地方,怎么都打不开,也谁都猜不出里面的东西是什么。
顾生⽟皱着眉头,鼻尖动动,脸上一时出现了了然的神情。
若是楚留香看到了,恐怕会意识到顾生⽟已经知道箱子里有什么,但他没看到也就和其他人一起闷头苦想。
没有办法,大家先把丁峰放进棺材里,奇异的是,这次棺材上都被刻上了名字,丁峰那口棺材上也写着“丁峰”两个大字。
众人面面相觑,还是把丁峰的尸⾝放了进去。
离开时,顾生⽟瞥了那口棺材一眼,暗道:“有趣。”
经历了一天的异常事件,所有人都显得疲惫不堪,顾生⽟的平静在这里面便异样醒目。
楚留香苦笑道:“顾兄真是淡定的让我都羡慕啊。”要是他有这样的本事恐怕不会总是被⿇烦找上门。
顾生⽟转动眼眸,无波的目光落到他⾝上,竟是让楚留香⾝上一酥,有种绝世美人垂眸的风华绝代。
他一瞬间回想起了第一眼的惊

,忙低咳一声,听顾生⽟说道:“我有个叫陆小凤的朋友,他遇到⿇烦上门的时候会苦笑,会喝酒,更会兴致


的找出真相,虽说和你接触不多,但你想必也是这样的人。”
楚留香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。
“看来陆小凤会和我很合得来。”
陆小凤是浪子,楚留香是大盗,偏偏这两个人⾝上相似的元素多到齐名。
陆小凤总遇到女人,还是美人然后被卷⼊⿇烦,楚留香也是。
楚留香总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自动掉进圈套,陆小凤也是。
陆小凤:“⾝无彩凤双飞翼,心有灵犀一点通。”
楚留香:“公子伴花失美,盗帅踏月留香。”
陆小凤有很多个好朋友,很多人的好朋友名叫楚留香。
一样漂泊江湖,一样自由自在。
只是楚留香有个家,陆小凤没有家。
所以前者是游侠,是大盗,是強盗中的元帅,是流氓中的贵公子,有着一股子如⽔般的自在。后者则是流浪江湖的浪子,嬉笑怒骂格外生动,也格外精彩,活的如风一般自由。
这两个人顾生⽟都见了,他能和风做朋友,又怎么不知道风和⽔可不可以做知己?
顾生⽟撇了下嘴“你们两个要是认识了,可就是双人份的⿇烦了。”
难得做出这般率

的动作,看的楚留香惊讶极了,显然顾生⽟一直以来的表现,都⾜够其他人称他一句“前辈”
这下子多了几分年轻人气质的顾生⽟,可算让三十多岁的楚留香找回了自己年纪的实感。
他忍不住笑道:“要真是如此也是有趣。”
不知是不是天意,楚留香成名较早,等陆小凤成名的时候,他们两个的人生轨迹完全错开。
天下之大,竟是一次都没碰到过。
船外月亮亮而圆,飘渺无形的云彩宛若薄纱一般围着它,为它罩上一层

离的暗影。
“生⽟!”
门口传来门开的声音,花満楼低低唤道。
他一直呆在船舱里,虽说在海上的时候,登上甲板人还好受点儿,但闷在船舱中却绝对称不上舒服。但因为是顾生⽟所说的,花満楼便做了,且毫无抱怨。
顾生⽟一回来,看到的就是花満楼坐在桌边握紧折扇的模样。他仔细观察,⾖大油灯略微昏暗,花満楼的脸⾊显得有些憔悴。
“你不用担心,”他来到桌边撩袍坐下,应下了花満楼之前的呼唤“这一船的人都是各怀鬼胎,想必再过不久就能有个结果。”
花満楼低低应了一声,叹息道:“又有人死了吧。”
顾生⽟回想今天死的那两个,摇头摇“没有。”
“这样就好,”花満楼这才露出笑容,又担忧的问道:“生⽟,你对蝙蝠岛知道多少?”
顾生⽟果断道:“单纯接到邀请。”
“是嘛…”花満楼有些犹豫,但还是说道:“我听说过一些蝙蝠岛的內幕,海上销金窟的帖子选择的人大部分都是有钱人,和急于出名的武林人士,我们花家在江南算是有名的富商,所以前年也接到过,是我的哥哥花満庭接下的…”
他缓慢说起他哥花満庭当年去了蝙蝠岛,回来后是怎么告诉他们的,且决定再也不去了的愤怒。
销金窟中没有灯火,唯有黑暗,在黑暗中的人们放浪形骸,用着成堆的金子换取悦愉。
密不外传的武林秘籍,长相美貌的女子,活人奴隶拍卖,更可恨的是,蝙蝠岛內的女子都被

上了眼睛,那是花満庭亲眼所见,所以描述出来也分外实真。
花家人的內心被深深触动了,他们最小弟弟,最年幼的儿子在幼年时就被害迫的看不见东西。这群女子却在最美好的年纪被用这种方式夺走了视觉,实在…实在是丧心病狂!
到现在花満楼还记得自己⽗亲是怎么

然大怒,并且吩咐六子谁接到这帖子都不许再去!
当时花満楼直接被排除出了怒吼范围內,还被花如令特意安慰一通暂且不提,但不妨碍花満楼把蝙蝠岛到底是怎样的地方说清楚。
听完之后,顾生⽟露出沉昑的神⾊,半响后他说道:“其实我有一个计划,花満楼你附耳过来。”
花満楼一愣,倾⾝过去,顾生⽟来到他耳边,缓缓把计划说了出来。
…
接下来的几天状况不断,英万里晾出自己神捕的名头之后,又道出勾子长才是真正的江洋大盗,之后楚留香占着事故体质的便宜发现了一条通往货仓的通道,等到他们终于发现丁峰是假死,储蔵饮用⽔的木桶也已经被人破坏了。
胡铁花暴躁的不得了,楚留香也忍不住说道:“看来这都是他们算计好的,丁峰喝的是有假死作用的‘逃情酒’,死人很容易被我们排除出视野范围內,他就有机会利用通往棺材下面的密道转而去破坏⽔桶,断了我们的⽔源,勾子长发疯也是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昅引到那边儿,给他留下移动的机会!”
英万里道:“丁峰可是在进棺材之前就死了,我们又被勾子长引到了外面,趁这个时机收拾好剩下的破绽绰绰有余。”
“关键难道不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吗?”
海天阔小声说道。
在这群人中,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底气。
上船后就不怎么活跃的金灵芝甩着手,蔫蔫的说道:“对啊,没⽔了我们可是会死的。”
“比起这个你们更该担心的是勾子长留下的那个箱子,没⽔你们不会现在死,但那个箱子动作起来,你们马上就会死。”
“谁?!”
英万里大声喊道。
从门外走进来的人一席深⾐携着魏晋时期的风流,


了金灵芝的眼。
金灵芝张大眼睛,眼底却闪着不同于表情的异样。
“不过我说的也应该太迟了。”
顾生⽟叹道,他的叹息刚刚发出来,轰天巨响就在船上响起。
听声音判断应该是后船舱,那里正是勾子长的箱子所在位置。
“火药!”
原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的人也不约而同发出骇然的声音。
楚留香一下子看向顾生⽟,别人不知道,天下无双的顾生⽟会不知道那箱子里面是什么吗?既然知道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!
顾生⽟注意到他的眼神,解释道:“我以为你们之中应该有人会提醒你们,看来是我想差了。”
“此为何意?”楚留香皱紧眉头。
顾生⽟仅仅是笑笑,离开时留下一道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。
“我是个宽容的人。”
炸爆之后,稳定航行中的船被开了个大洞,几人不得不把死人扔出去,自己用上棺材逃生,就在每个人都匆匆忙忙准备的过程中,海天阔不知被谁趁

刺⼊一

毒针。
“唔!”
毒素一进⼊⾝体,海天阔反应剧烈,痛苦的抓着脖子,倒在地上菗搐着爬不起来。
楚留香想要救他,但是狂疯涌⼊的海⽔顷刻间淹没到诸人膝盖。即使他帮忙,海天阔也

本没办法带着他的棺材离开。
“你先走!”
胡铁花趁机把楚留香推出去,他淌着⽔走过去,把海天阔扔到肩上扛起,另一只手夹着棺材,脸涨得通红,倒也真把这一人一棺弄到甲板上。
“下去!下去!”英万里在⽔声中大吼出来,时间非常短,每个人都要抓紧逃生的机会。
楚留香帮着胡铁花把海天阔放到甲板上开始给他做救急,但是毒

太強,又没有解药的东西,不一会儿海天阔就脸⾊青⽩,呈现死相。
“唉…”
胡铁花叹了口气,虎目瞪大,叫道:“楚留香!你看!”
失落中的楚留香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就见到这样一幕。
古有奇志言,东海仙人,踏波而游,自仙岛蓬莱起,到南海金鳌归。
顾生⽟宽袍大袖在海风中猎猎作响,他脚下空无一物,仅有⽔波,却凌空至上,波澜不惊。
看傻了的人绝不止胡铁花一个,楚留香猛的一

灵,匆忙起⾝喊道:“顾兄!”
“顾兄”瞥了他们一眼,指向一个方位。
楚留香抿紧嘴

,催促其他人赶快向着顾生⽟所指方向前进,他也和胡铁花坐着放下的棺材,捡起炸碎船体飘出来的破木头当船桨,努力向同一个方向划动。
顾生⽟踏⽔无痕的远远出现在前头领路,一⾝轻功功法在这几个人眼中俨然已经成了神仙的仙术。
不管是一苇渡江,还是⽔上漂,那都是需要有借力的东西的。
楚留香轻功已然是当世一绝,但他也脫离不了以上概念,仍是需要在腾空一阵子后借力踩踏聚气,但是顾生⽟是有借力,但他借力的是⽔,谁都知道,⽔之力,神仙可用,人难助也。
“难不成这个人真是天人不成?”金灵芝坐在棺材里无意识的呢喃出来。
胡铁花看的眼睛都瞪直了“老臭虫,你能办到吗?”
楚留香不用思考的摇头摇,胡铁花一看,眼睛顿时瞪的更圆了。
“不知道花公子去哪里了,”楚留香没有发现花満楼的踪影,他就猜是顾生⽟将花満楼提早送到了全安的地方。
事实上他想的没错,等到他们精疲力尽登上那座顾生⽟指示中的小岛时,看起来还是那么⼲净矜贵的花満楼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们。
金灵芝顾不得形象的抢先下船,几步跑到岛上找了块大石头坐下,松了口气,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非常好!
其他人也各自露出对海⽔心有余悸,对大地怀念万分的模样,不是躺下,就是抓抓泥土确认实感。
这群人中,轻飘飘落到地上的顾生⽟和庒

不当在海上漂流是回事的楚留香成了两个异类,算上花満楼那就是三个。
“花兄,你果然无事。”楚留香笑着点点头。
花満楼拱手:“惭愧,昨夜生⽟带我来这里,竟不知今⽇有这么大的变故。”
楚留香看向顾生⽟,神⾊不明道:“顾兄,现在可以说了吧?”
为何你能知道的这么清楚,又能提早做好准备。
顾生⽟淡道:“还早。”
楚留香:“…”拂去⾐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埃,顾生⽟平静说道:“你们需要⽔和食物,而这座岛上没有。”
“错了,”楚留香头摇道:“不是你们,而是我们,顾兄和花兄也需要这两样东西。”
休息够了的胡铁花跑过来,听见这话便嚷嚷道:“花満楼我看老臭虫你是没说错,但是顾生⽟,老臭虫你铁定说出错了!神仙什么时候吃过东西!”
楚留香哭笑不得:“老胡…”
“对了,也错了,”顾生⽟突然道:“我不是神仙,我吃东西,可我有办法。”
楚留香忍不住问道:“是什么?”
经历过这么一遭灾难,他早就饿的腹如擂鼓,饥肠辘辘。
顾生⽟看看天时,露出手指,以一种玄妙的规律捏算起来。
楚留香看的面露异⾊,低低问花満楼“这是在‘算’?”
花満楼虽然看不见,但凭着对顾生⽟的了解,也大概知道他在做什么,逐笑着点点头。
楚留香顿时看的更⼊神了。
不过顾生⽟算了几算便将手收回袖子里,楚留香一脸可惜,认真问道:“顾兄有结论了吗?”
“子时,有客来。”
顾生⽟说完便寻了处地方坐下闭目养神,期间金灵芝任

的闹腾,然后和胡铁花互生好感,其他人得知岛上没⽔没食物时的神情百变,他都没有任何变化,真的等到了子时。
子时一到,他刷的睁开眼睛。
直面对上他目光的楚留香倒菗口冷气,该怎么形容呢,若这广阔无边的大海是人类畏惧之物,那能把大海覆盖包裹的夜⾊便是顾生⽟的眼眸。
难以辨识的神秘,难以警惕的危险。
不能认知的神秘和无法提起警惕的危险,岂不是人类最无可奈何的恐惧?
顾生⽟站起⾝,遥望着远方。
“客来了。”
然后分毫不差,被他的动作昅引的人们清楚看到茫茫夜⾊中,一抹灯光逐渐从海天一线里冒出了头。
对这些人来说不亚于希望之光的光芒越来越近,大家才看清“希望”的完整轮廓竟然是一艘大船。
所有人的眼睛到了这时都是不相上下的雪亮,楚留香则低声叹道:“不愧是顾先生。”
又换了一个称呼,从顾公子到顾兄,再到顾先生。
顾生⽟已然淡定。
船到距离岛不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,之后放下的几艘小船很快便来到岛上。
碰面后,大家互相了解一下情况,知道这些是船难的人,他们回去禀报,带来了主人愿意让他们上船的消息。
“这艘船的主人看起来很好说话,”胡铁花开心的嘟囔道,完全没注意到金灵芝在看到那艘船时越发不好的脸⾊。
他们上了船,顾生⽟和花満楼的⼲净体面和其他人格格不⼊,与他们一起的楚留香也气质不同,船的主人第一个找上的,自然就是这一伙了。
借着蜡烛和海上明亮的月⾊,大家勉強能辨识出每个人的模样。
缓步走来的人,穿着⾐服的式样仿佛是花満楼和顾生⽟的结合。直到他走的近了,才感觉到这个人満⾝的文气和贵气。
原随云道:“海中风浪大,诸位能够平安无事实属幸运,在下原随云,乃无争山庄少庄主。”
“无争山庄!”英万里脫口而出,其他人没有一个嘲笑他的失态,因为他们都和他一样。
花満楼叹道:“原来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,看来此行可放心了。”
顾生⽟:“…为什么这么认为?”
花満楼哑然:“…难道还有问题?”
他以为遇到无争山庄的人,蝙蝠岛的事情也不需要顾生⽟

心了,可是现在看来顾生⽟的想法和自己不一样。
顾生⽟默默看他,斟酌一下才道:“跟我解释一下无争山庄吧。”
他打算尽量委婉的和花満楼说明⽩自己不觉得此行会平静的原因。
“何必劳烦花公子,山庄家史还是由在下亲自来说才更显诚意,”原随云不知何时来到他们⾝边,温文尔雅的道:“在下原随云,见过天下无双的顾先生。”
无论多骄傲的人,到了顾生⽟面前也会低下自己的头颅,这就是现任天下无双的实力。
犹记得上一次能让天下群侠甘愿俯首的,正是原随云的先祖——原青古。
与此时隐隐有着天下第一名声的顾生⽟不同,当年原青古建立山庄之时,江湖中已无人可与他一较长短,就连“无争”二字,也是武林豪杰们送与他的贺号。
三百年间,无争山庄名侠辈出,⼲出不知多少轰轰烈烈,令人侧目的大事。
虽说近五十年来“无争”二字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管用,但是有着过去的底蕴在,也仍是余威震江湖,行走武林的人,提起无争二字,还是尊敬的很的。
就像是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薛⾐人在锋芒毕露,最能惹事的年轻时候,也没有冲上无争山庄一撄其锋便可见一般。
随着原随云云淡风轻的将自家或盛或衰的历史一一道来,众人也看见了他盛时不见骄傲,衰时不觉愧羞的世家风骨。言辞中恰到好处的谦和,当是令人如沐舂风的舒适。
楚留香忍不住赞道:“不愧是无争山庄出来的人,当真不负其名!”
原随云优雅的颔首:“楚香帅谬赞了。”
花満楼也笑着道:“久闻其名,今⽇一见才发现诸多赞誉,都比不得亲眼所见。”
原随云好笑的笑笑“花公子,在下也是闻名许久。”
两人“相视一笑”端得是君子如云,如⽟,温和淡雅,精细天成。
楚留香看的叹为观止。
顾生⽟负手望月,淡淡念道:“天⾊不早了。”
原随云嘴角的笑不见变化,仍是那么温和可亲。
“是随云招待不周,与诸位同行的其他人都被安排下去休息了,不知几位是否也要休息?”
楚留香摸摸肚子,深深叹了口气。
“别的不说,我这肠胃就差向我举刀造反了。”
原随云弯眸笑笑,从他神态举止上看,竟是发现不了一丝一毫盲人的痕迹,就连那眼⽪,也是生动的开合,不露丝毫破绽。
“酒菜已经备下,诸位请!”
他做出随自己来的动作,几人跟了上去。
期间原随云看似没有反应,实则在暗暗观察落到最后的顾生⽟。
顾生⽟勾起微妙的笑容,随手弹出三副音指,这在通音律的人耳中会是一副美妙的音乐,楚留香甚至下意识跟着哼哼起来,但在极通音律的人耳中却能组成一句话。
“何必暗中观察,有事直说。”
他所传达的意思,居然如此简单耝暴。
原随云弄懂之后,脚步甚至无意识停顿一下。
花満楼摇头摇,跟在顾生⽟⾝边儿的他,也是极善音律的,自然也听出了顾生⽟的意思。
就像楚留香和陆小凤的极端相似一样,花満楼和原随云也像的让人忍不住感叹一句,真是老天见不得完人啊!
都是年少失明,原随云三岁大病,从此眼中再无光彩,花満楼七岁遭到铁鞋大盗害迫,两眼俱盲,陷⼊黑暗。
按理来说,花満楼更容易愤世嫉俗,但他长大到现在,能欣赏雪花落到屋顶的声音,能喜爱花蕾盛放的曼妙,还能体会生活的美好和生命的活力。整个人简直没有一处不⼲净,不舒适。
而原随云呢?
他也是不遑多让。
年少时传出神童的雅号,长大后更是文武双全,

情敦厚,温文尔雅,才⾼八斗。
这样一个人,和花満楼极其相似的人,却又偏偏和他一样,都失去了亲眼注视光明的权利,而且世人也都是为他们感到赞叹和遗憾。
赞这世间天之骄子名为原随云和花満楼,憾这老天妒忌,不让这两个人完美无缺。
正如听说过花満楼就知道他是个瞎子一样,知道原随云的,在忍不住为他的“完美”而倾倒的同时还会意识到他的“残缺”
赞美过后的一声,可惜是个“瞎子”几乎是每个人,每句话后面的衔尾,原随云也习惯了。
原随云微笑着,一举一动,恰到好处,宛若精雕细琢的⽟,温润美好,摸在指尖是难舍的细腻。
他在酒桌上倒酒,分毫不错,稳稳当当,要不是顾生⽟和花満楼都心知肚明,恐怕不会知道这样一个人居然会看不见。
楚留香安安稳稳的祭着五脏庙,待吃到半

也开始观察起对面这位言行举止都异常让人舒服的无争山庄少主子。
同时认识到这个人,到底为何会有那么多人为他遗憾。
他的人长的秀气,斯文,比起武人更像是书墨中长大的文人。他穿戴华丽,却不会庸俗,反倒有种武林世家出来的贵气雍容。他举止安详,言辞淡雅,决不勉強别人,也不薄待自己。一言一行在⾼⾼在上的同时,又有了超越世俗的宁静超然。
看着这个人,你自己也仿佛认识到了自己的缺点。
“以原随云为镜的话,当世会有多少人掩面自唾,倍感惭愧?”顾生⽟恍若随意的提起这么一句。
在座人都笑了,楚留香认为这是顾生⽟对原随云的赞叹,花満楼则认为是顾生⽟想要

朋友了,原随云则笑的舒然温和,说不出的好看雅致。
原随云淡笑道:“当世以顾生⽟公子为镜的人不知凡几。”
顾生⽟点点头,下一秒接口:“所以他们都被打击到了。”
“噗!”
胡铁花一直闷闷的吃着酒,这老酒虫好不容易碰到酒了自然敞开了喝,不曾想到顾生⽟一句话就让他破了功。临到忍不住之前勉強扭开头,把酒⽔噴到地上,而不是浪费了面前的美味佳肴。
“咳咳…”
楚留香看胡铁花咳的可怜,轻轻头摇道:“顾先生说的有理,曾听说顾先生医术也是出神⼊化,举世无双?”
原随云端着酒杯的手微颤,花満楼也抬起了头。
原随云缓缓道:“楚香帅是何意?”
楚留香目光微动,视线落到花満楼的眼睛上。
花満楼笑的仍是那般美好,好似没有听出楚留香话里的意思,也没有发现原随云的动摇。
明明⾝处局中,却仍像个没事人儿一样的顾生⽟久久不从一个人的世界里脫⾝而出,直到花満楼笑着望向他。
顾生⽟叹气道:“这个时候提起我又是什么道理?”
楚留香大大方方的说道:“自然是想知道,天下无双顾生⽟,天下无人不相知的顾先生是否名副其实。”说着挤挤眼睛“和我一个想法的人,顾兄看的多了吧?”
“是多了,”顾生⽟心道这人挤眼睛也挤得潇洒好看,把玩着装着薄酒的⽩⽟杯,淡然道:“自然可以,天下无我不可治得病…只是…”
胡铁花刚要

动,就听到一声只是,噎的他差了气,缓过来后立刻道:“什么只是?花満楼是你朋友,你为什么不帮他忙?”
顾生⽟语速不紧不慢的道:“花満楼,你想看见吗?”
花満楼安静的“看着”他,仿佛想要辨出他这么说的意思,半响,他缓缓点起了头。
顾生⽟好似遗憾的道:“我们是朋友,但你不说出口,我又怎么知道你的意思呢?”
胡铁花不明所以道:“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?没有人愿意当个瞎子吧?”
原随云放下酒杯,笑容收了起来。
楚留香却持有不同的看法“自古⽩⽟有瑕都被视为憾事,以此指代那些明明美好的人却⾝怀令人不忍的缺陷,但也有美⽟有‘瑕’方才价值千金的事例。”
顾生⽟认同的点头道:“因为‘瑕疵’长的太好,反而超出了美⽟本⾝的价值这种事并不少见,所以花満楼不说,我不提。”
楚留香这时倒不赞同了“人怎能用⽟指代?”
“人和⽟的区别难道不是人能亲口说出来心里话吗?”顾生⽟温和的看向花満楼,要知道在他突破境界后,有多久未曾这般温和了“看不见的花満楼是我的朋友,看得见的花満楼就不是我的朋友了吗?既然都是我的朋友,我又怎么会去擅自为他做出决定?”
“须知‘为他好’也是个需要慎重对待的‘理由’。”
听完这一番话,众人仿佛对友情又有了新的理解。
原随云拿起酒杯,冲他敬道:“不愧天下无双的顾先生。”
能看见,不能看见,在世人眼中是很严重的事情,若能看见,怎忍他看不见?以此为核心产生的事件不绝。或是险恶,或是嫉恨,或是单纯的不忍等等原随云都看的多了,却没见过顾生⽟这种例子。
不嫌弃,不鄙薄,不嫉恨,不強横。
他就这样安然的诉说着歪理,却给人一种这才是天下最理所当然的道理的感觉。
明明该是心

凉薄的薄情之人,但当他将话说出口之后,听众反而会大惊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多少事。
谁都知道歪理算不得数,但怎知道歪理也是这世间流行的道理?
存在即是合理。
顾生⽟的所作所为仿佛是在表达这个意思。
他这般做了,是因为把花満楼视为友人,尊重他的任何决定。
他这般说了,对他来说岂不是任何缺陷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。他不会为此烦恼,为此遗憾。而是像寻常人对待那些“完好”的态度一样,丝毫不见异⾊。
这难道不是比起遗憾,可怜更难得的态度?
若是有这样一人一早就出现在自己⾝边,自己会如何?
如今已是蝙蝠岛岛主,控制着诸多武林人士的原随云努力思考,仍是没有摸出条思绪来。
想不通,想不到。
不是他想象力贫瘠,实在是顾生⽟太另类。
要说为什么?这可是一个能接受残缺的人保留自己的残缺,愿意和顶着不完美之名行走江湖的人做朋友的怪人。
任何奇事怪事,在他面前都太寻常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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